《撞死了一只羊》—小说与同名电影的多维碰撞!

众所周知,最近在网上疯传、口碑飙升的电影《撞死了一只羊》,由万玛才旦导演的同名小说《撞死了一只羊》与次仁罗布的小说《杀手》合编而成。

剧本入围第55届台湾电影金马奖-最佳改编剧本,并获得第75届威尼斯国际电影节—地平线单元最佳剧本奖。

今天聊聊电影《撞死了一只羊》与小说的异同与妙处。

 

 

著名导演,编剧,作家万玛才旦全新小说集 

此书幽默含蓄,不动声色,荒诞离奇,充满张力 


《撞死了一只羊》小说前言:

我和乞丐将死羊扔到天葬台上,后退几步等着秃鹫们下来。没过多久秃鹫们就摇摇晃晃地下来了,围在了死羊的周围,开始吃。

乞丐说:“这只羊真是好福气。”
我不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
乞丐说:“将来我死了,我也要把自己的尸体施舍给秃鹫们。”

          “我”是谁?

     这只羊来自哪里?

    “这只羊真是好福气”?


且容我们一同走进小说与电影《撞死了一只羊》:

司 
                       遇见杀手前

原小说《撞死了一只羊》里,主人公以第一人称出现。

从头至尾,我们并不晓得他的名字,也许作者只是想告诉我们一个卡车司机的身份,被一个有狐臭的老雇主用“多加五百”忽悠去送货的卡车司机;曾有一个女儿,但和自己英俊的小徒弟跑了的卡车司机;一个在荒无人烟的大路上不断用“拿烟—吸烟—丢烟头—喝水—仍塑料瓶”消解孤独旅程的卡车司机。

在遇见电影里的杀手前,在知道他的真名前,卡车司机经历了一系列事故。

首先是卡车剧烈颤动了一下。

那只羊已经被我的卡车撞死了,一动也不动。

“我”看到“羊的眼睛半睁着,血从羊的嘴角流了出来”。

我马上想到了我的根本上师。我闭上眼睛念了几句六字真言”。

对,电影《撞死了一只羊》里来自海拔5500米的六字真言。

小说里“我”的根本上师的照片,就挂在车仪表盘的上方,也“一直端坐在我的心头,纹丝不动”,并一路和我“神秘交谈”,关于那只撞死的羊。

“我”看到“羊的嘴角的血流得更多了,半张着的眼睛已经失去了光泽”。
“我”的上师“他一动也不动地斜眼看着我,眼神里似乎有责备我的意思”。

小说里,“我”把撞死的羊放在了卡车后座上。
“我又看见照片上的上师在盯着我。他的目光严肃,让我有点心虚"。
······

小说接下来的事更奇怪,恍如梦境。

“我”看见远处一个小黑影蠕动着。
“我”狠踩油门向那个黑影飞驶过去。
“我”看清那是一头形单影只的驴子,一头眼神冷漠、懒得看“我”一眼、毫不理会“我”刺耳的喇叭声的驴子。

“我”不禁又对着照片上晃来晃去的上师说:“这年头,人都变得很古怪,没想到驴子也变成了这样了”。
“我看见上师似乎笑了。我想他也同意我的看法了”。
······

小说里,卡车司机一路不断地回头看那只撞死了的羊,看它从嘴角流出的血,又不断跟照片上的上师进行神交流,读者似乎经历着他的心路历程。

而电影在遇见杀手前便是寡言的卡车司机,一个人,一辆车,一大片极致的荒野,和突然撞死了的一只羊,没有路过一头“眼神冷漠”的驴子。
粗粝而渗透心脾的孤独质感在荧幕上显得更加光辉而富有生机,不禁恍惚是司机的孤独凸显了这片土地无边无际的荒凉,还是这极致的空旷映衬出了这个男人的粗矿及与生俱来的道德自省?

每一次阅读、每一次观影都会激活新的解密钥匙。

                                 女 性
                       赋予女性话语空间

不得不提到的是,原小说《撞死了一只羊》里面,对女性的形象描述及其简单。

第一次卸货时,小伙子们调侃:“你的卓玛在打听你什么时候来呢”。
第二次,司机的自述:“卓玛是我的相好。自从我女儿跟我那徒弟跑了之后,我就跟她好上了。”
第三次小说篇尾,司机扛着半扇羊肉,捏起拳头使劲地敲店铺的门。“店铺里面的灯亮了。店铺里面有我的女人,我的女人是个喜欢吃羊肉的女人。” 然后继续敲门。

我们在小说里没有遇到那个女人。

而在电影《撞死了一只羊》里,从卡车司机敲门到女人开门亮相,闪烁的眼神、屋里暧昧的光线、镜头的特殊设计,以及更令很多人好奇、惊讶的“一场床戏”。可以说万玛才旦导演既完成了对自己原小说女性形象的延伸,同时在打破特殊的藏地传统文化禁区层面,做了勇敢的尝试,藏族女性在大众视野中的定位不再是一个单一的符号或者背景。


尤其在处理茶馆的老板娘角色时,那种藏族女性特有的性感与妩媚于一身、柔情与硬朗集一体的气质溢满屏幕,同时在剧情设置上,老板娘承担了叙述者的功能,嘈杂的茶馆仿若一个微型的社会,回忆段落也随着老板娘的口吻穿插其间,让两个时空交相辉映,而相同的座位、相同的茶梗、窗外飘雪的场景以及两次出现仇人玛扎带着小孩走过窗外的雪地(细节),都在为将现实转向虚幻、转向梦境做了铺垫。


总的来说,电影比小说里更体现了对女性角色的关注,体现女性的主体意识,给予藏族女性一个新的话语空间,这无疑也是新作电影《撞死了一只羊》里,万玛才旦导演给观众的一个惊喜。

细 节
                           处处都意味深长

万玛才旦导演曾说:与小说相比,电影里没有一处是闲笔。

没错,每一帧都能触碰你最敏感的电影神经,完成观影后的第二次“创作”。

01-照片

小说《撞死了一只羊》里,“仪表盘的上方挂着一张照片,上面是一位活佛,一副慈祥的表情”。

是的,只有一张照片,一张让卡车司机不断反省和忏悔的照片,一张让他决定为一只羊请求超度的照片,也许还有更多的意义。

电影《撞死了一只羊》里,仪表盘上方挂着的照片,一面是我们看到的活佛。促使卡车司机完成心灵救赎的原动力,或者说深入骨髓的善意,而活佛的照片只是加强了这种忏悔的心理,令他心虚不安,并急着借以传统的超度、天葬仪式试图摆脱这种不安。

尽管,正如小说里老僧人惊讶且质疑的那样:“什么?超度一只死羊?”,当忏悔的意境,远超越了现实的“情理之中”,那就剩下荒诞了,这也是小说与电影始终气流相通的气质。

而与小说不同的是,电影中照片的另一面是卡车司机的女儿,一个可爱的小女孩。


在这片广袤无垠的可可西里,这片肆意飞扬的尘沙里,最生动最温情的时刻,大概就是卡车司机望着女儿的照片的瞬间吧,是心灵的寄托、也是最深的惦念,还有一种向杀手提及时的骄傲与幸福。


一个粗犷与温柔并存的卡车司机。

02-《我的太阳》

小说里并没有提到歌曲。

而在电影里,《撞死了一只羊》以一种公路片的模式闯进大众视野,用一些有趣的情节打破旅途中的寂寞,同时让观影体验有声有色,选择这样一首热情奔放的歌曲无疑是很出彩的一笔。

且在上段也提到了,导演在电影中的每一个细节设计不仅仅承担着一个功能,正如这首出现在开始的藏语版《我的太阳》,不单是旅途的兴奋剂,更重要的是在剧情上,女儿在司机心里正如太阳一般,他想起女儿时便尽情地唱起,或者唱起时就想起自己的女儿,那是他纯粹的幸福吧。

且高超之处在于,导演将这首歌贯穿了影片始终,轮回的概念无处不在,并做了进一步的“风格化”处理,即在影片结尾处,司机在卡车爆胎的地方休息睡着(开始也在同一处撞死了那只羊),梦里他唱的是意大利语版的《我的太阳》,更突出了整个影片表现的荒诞感。

03-墨镜

小说里也没有提及卡车司机更多个性化的特征。

电影《撞死了一只羊》可以说是将小说的原型人物进行了极具立体感的形象塑造。

正如大家热烈探讨的那样,墨镜意味着什么?是否有受此片监制王家卫的直接影响?

显然这幅黑色的墨镜自带话题属性之外,万玛才旦导演更强调的是它的寓意性。

电影里,墨镜,既让人物有一些神秘气息,不彻底坦露于观众面前,同时也是他内心“不能彻底放下一些事情”的外化,通过墨镜看到的世界是失去原汁原味的,他一直带着它,仿佛一直带着自己的心事。

经过一系列的心理挣扎与探寻,经过一系列的遭遇与经历,在影片最后,帮助杀手放下,帮助玛扎这个仇人解脱之后,他才摘下墨镜,也完成了自己的“放下”。

正如万玛才旦导演表达的那样:“从表面上看,他肯定有一个救赎的主题在里边,但是我自己倒是希望能够传达一种个体的觉醒,传达一种希望、一种未来在里边,只有结束这种循环往复的传统,一个个体、一个族群才有可能有希望、有将来。”

04-声音设计

提到声音设计,自然是对小说《撞死了一只羊》最直接的超越。因为载体本身无法避免的局限性,电影比小说更有打造视觉冲击的空间和优势,而一个精心设计的声音对叙事、整个影片的气质都有强化作用。

如在茶馆的戏中,当司机金巴看到窗外一只狗经过的画面时,现实的声音是被隐没了的,暗示那个场景是杀手金巴看到的,以这种微妙精细的处理,完成现实与梦境的相互流动,以实现一种荒诞感,以及对接下来杀手金巴进入司机金巴的梦又做了一次微妙的伏笔。

事实上,细节的精心设计远不止这些,当读者与观众同时在场时,来自文字与影像的独特魅力更能俘获每一个活动的神经。
 

དཔྱད་མཆན་ཡོ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