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世前,他留下了这部震撼世界的“神作”!

    “我相信父亲虽然离开了,但他还是在保佑着我们,我要继续把他的片子做下去,让更多人看到。”


     “《雪豹》终于上映了,对他来讲这是一个圆满的结局。我也特别想念他。”


     “我非常幸运跟他合作,这个经验丰富了我的人生。我获得的最佳摄影奖,要献给他。”


     万玛才旦导演在2023年因病突然离世,他生前制作完成的第八部藏语电影《雪豹》在4月3日正式进入院线上映。


      虽然导演不在了,但他留下了这部佳作,留下了所有人对他和电影的美好追忆。1905电影网专访执行导演久美成列、领衔主演金巴、摄影指导马提亚斯·德尔甫,从他们的视角尝试回溯、拼凑出万玛才旦对于《雪豹》的创作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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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影片在雪域高原腹地上讲述一只雪豹咬死了牧民圈养的九只羯羊,爱好拍摄雪豹的“雪豹喇嘛”带领一组电视台记者前往采访报道,从此深入聚焦人类和雪豹的冲突与和解、现代与传统的交融碰撞、人性和灵性交织的哲思。

       该片自亮相以来在全世界连连获奖,斩获东京国际电影节主竞赛单元最佳影片,海南岛国际电影节“金椰奖”最佳导演,亚洲电影大奖最佳编剧、最佳摄影等大奖。

       久美成列记得在威尼斯国际电影节首映结束后,剧组走在街道上,有些老人向他们恭喜拍出这么好的作品,“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很感动,也很欣慰,我知道这部片子走到他们的心里面,而不是一种客套和恭维”。

        从万玛才旦去世到《雪豹》上映的这段时间,虽然导演无法看到影片获得的成就,电影经历的每一个重要节点,久美成列说他都会在心里跟父亲说一句话:“您不用担心,我们都做到了。”

久美成列:

每个镜头起码拍8遍,奇迹般等来了一场雪


       “开拍前一个多月的时候,父亲突然跟我说,要不这次你来当执行导演。我就问他我可以吗?他说当然行,没问题。”

       在担任《雪豹》执行导演前,久美成列已经拍出了他的首部电影长片《一个和四个》。执行导演和导演工作不同,在剧组里要负责落实很多繁杂事项,让久美成列收获了和当导演不同的经验,也观察到父亲拍电影时的状态:

        “更加近距离感受到他那种细致的程度,因为很多场戏他会要求一遍又一遍来,每一个镜头起码拍八遍,所以当执行导演一遍又一遍地跟演员去执行他命令的时候,会感觉有些疲惫,但是同时效果也会一遍遍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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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玛才旦通过这部电影首次尝试高工业水准的CG技术,来建构雪豹的视觉形象。

        特效指导詹涵苏在开拍前和导演沟通希望少拍一些雪豹的长镜头和特写镜头,但是当他收到拍摄素材后,所有希望避开的画面都没有避开,这大大加大了特效制作的难度。

      《雪豹》的后期制作因此耗费了近一年半时间,最后一个长镜头也是目前国内在动物特效方面最长的一个镜头。万玛才旦专业请教了研究雪豹的喇嘛,不断调整雪豹的神态、声音、毛发、动态等细节。久美成列回忆,父亲和声音指导沟通的时候,说到希望雪豹能达到更加拟人化的状态。

       影片运用了许多长镜头调度,增加了拍摄难度,比如牧民家房子的烟囱要一直冒烟,如果烟没了,就得暂停拍摄,重新再拍。

       最后一场戏是全片时间最长的一个长镜头,超过10分钟,也是最难的一次场面调度。剧本里写道:当所有人情绪即将爆发的时候,雪下下来了。

       久美成列说,在等待下雪前,所有人一直在排练,一直在排练,意外等来了奇迹般的时刻:“一直到快天黑的时候,雪还是没有下,我父亲就说不等了,拍吧,拍了两三遍,大家都挺累的,尤其是金巴,父亲说最后再来一遍,以一个最好的状态。那一场戏里面的情绪和表演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很动容,尤其是金巴被摁到地上的时候,很多人都哭了,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天上刚好有雪飘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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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久美成列在片场看到的父亲是个没有很多表达,把所有想法都放在心里的导演,但他说出来的话就是明确的指令和关键性的要求,“拍完那场戏后,他从房子里走出来,面带笑容,对大家比了一个大拇指,然后所有人一起鼓掌”。

        从前期筹备到后期制作,久美成列一路见证了父亲为《雪豹》倾注三年多的创作心血,让他深刻认识到父亲对电影细节和质感的极高追求。

金巴:

我在片场保持孤独状态,没人“靠近”我


       “他活在我的心里,这一次《雪豹》终于出来了,我真的特别怀念他。我们每次碰面,我都是特别真诚的态度跟他相处,包括我们拍的这些作品,都是尽我所能去拍、去演。”

       从《塔洛》到《陌生人》,演员金巴和万玛才旦合作了五部长片,《雪豹》是他们一起拍摄的第四部电影。

       金巴和万玛才旦已经有了默契,导演从不会提前告诉他要演什么角色,“这边有一个角色你过来吧,时间可以吗?我说可以,就去了”。

       万玛才旦性格很温和,是不太爱和演员说很多话的导演,合作次数多了,金巴慢慢就知道他的想法,按他想要的方向去演。

       金巴性格同样内向,也不太爱说话,这次在《雪豹》里却饰演了和他本人有极大反差的角色——一个脾气火爆的藏地牧民,坚持要打死雪豹,要讨个说法。这个角色有大量的台词,有不少对着镜头一镜到底愤怒咆哮的戏份。

       “刚开始我练的时候,这些台词说起来就像rap,而且特别费力,但就这样练出来了。”金巴在剧本台词里又主动加入了一些藏语里比较生活化的谚语,得到万玛才旦的认可,“他这个人就是这样,也不说什么,但是拍完之后他就鼓掌,这说明我做得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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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论是在《雪豹》还是在其它剧组里,金巴透露,他自己一直都保持一种比较孤独的状态,“没人靠近我”。不拍戏的时候,他就在现场站着,看灯光、美术等部分哪里需要帮忙及时去帮。

       有些演员在现场会觉得他难相处,“熊梓淇跟我说他特别怕我,我在电影里对喇嘛很凶,他也说特别怕我。”也恰恰是他在片场里的这种状态,符合了片中的人物设定。

        回想2014年,金巴刚来北京学习进修表演,在朋友的推荐下加到万玛才旦微信,“社恐”的他起初还很担心导演不会通过,“当时他一下就接受我,还问我好吗”。

        金巴是万玛才旦小说的忠实读者,他们逐渐成为朋友,交流喜欢的文学作品,金巴也很喜欢写诗,万玛才旦常鼓励他,“就是这个鼓励,让我自我感觉特别好,就一直写,写到了现在,但是我知道写得不好”。

           在金巴心里,“万玛才旦是特别重要的一个人,是我的贵人,是我的伯乐”。

马提亚斯·德尔甫:

现实世界像剧院舞台,超现实世界像一张张画



      《雪豹》动静结合的影像风格和凛冽的雪域高原美景画面鲜明突出,摄影指导马提亚斯·德尔甫凭借本片获得第17届亚洲电影大奖最佳摄影奖。

        从比利时来到中国八年,马提亚斯与中国导演合作过《老兽》《乌海》《她房间里的云》《宇宙探索编辑部》等片。他与万玛才旦相识于上海国际电影节,两人彼此欣赏,一个月后便携手合作《雪豹》。

        在万玛才旦的带领下,马提亚斯第一次到平均海拔4200米以上的青海果洛爬山勘景、吃牦牛肉、深入了解当地的生活环境和文化。他心目中的万玛才旦也是一个话少的人,“不需要说太多话,跟他在一起有一种很平静的感觉。他也很幽默,喜欢开玩笑,是一个非常善良的人”。

        在《雪豹》的故事里,有一个现实世界和一个超现实世界,他们在项目前期就一直讨论如何在影像上做出区别。

         “从一个演员到另一个演员、又到另外一个演员的调度,就像舞蹈一样。草原也好像变成了剧院的舞台,大家的注意力都要非常准确”,在现实时空里,他们希望更多以手持、斯坦尼康镜头为主,尽量以长镜头拍摄,一个场景就让观众进入一场戏,近距离感受人与人的交流,光线和调色也保持真实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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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带有神秘、远古气质的超现实世界画面主要用固定机位拍摄,马提亚斯透露摄影灵感来自万玛才旦给他看的一些关于雪豹神话的绘画,“每一个镜头就像一张画一样,镜头尽量不动,大自然的气氛要重一点,浓一点”。

        超现实部分还运用了特殊的黑白色调,马提亚斯解释,他很喜欢上世纪20年代德国表现主义电影流派,在黑白中会加入一点蓝色、棕色,还有比较粗的颗粒感,会让整个画面更有质感。

       如今说起在高原上拍《雪豹》的那段日子,马提亚斯会想到他冲进羊圈拍雪豹主观视角镜头拍到快缺氧的趣事,想到每一天拍完戏找万玛才旦喝茶的惬意时光,满是回忆:

       “我很幸运认识他,跟他一起创作,在一个非常特别的环境里,没什么人,有很多野生动物,有时候狼会下山追我们的羊,夜里的天空全是星星,拍完一天我会找他喝茶,我们只要说几句话就够了......”

万玛才旦的故事,只讲了一半

他们会坚持拍下去



        万玛才旦生前有不少已经立项备案的作品和正在筹划的剧本,久美成列说父亲尚未拍摄的故事,有朝一日肯定会和观众见面,但他现在还没有准备好拍父亲遗留的项目,需要更多积淀,先拍他想讲的故事,等到合适时机,一定会把父亲的作品再拍出来。

       在等待最后一部遗作《陌生人》问世之前,万玛才旦想说的话就在《雪豹》里了。

         在久美成列看来,父亲一直想传达真实的藏地图景与当下时代巨变产生的强烈链接,“但和之前有所不同和有突破的就是小喇嘛跟雪豹之间灵性的感应,万物之间的相通或者万物之间的爱和慈悲,这种力量带着我们一起再回到现实层面,可能我们会自己找到一种方向去解决现在的问题”。

        当《雪豹》的执行导演对久美成列而言是一次“神奇”的经历,他印象最深的是全剧组在草原上搭了一块野地,十几个帐篷围上一个圈,每天大家醒来,洗脸、刷牙,一起午休,就生活在那里。

        “那是一个一直在和自然互相感受的拍摄状态”,久美成列深深记得这个感觉,之后拍电影他也想抓住这种感觉。

        合作过后,马提亚斯·德尔甫发现万玛才旦的拍摄团队都很团结,大家什么活都可以干,哪里需要帮忙就可以去帮,“我发现他的剧组好像每个人都有写过剧本、拍过短片或者都有拍电影的欲望。这是万玛才旦导演给他们留下来的欲望,创作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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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巴已经是国内藏地电影新浪潮在银幕上的核心面孔,杜可风曾称张国荣之后,最爱的演员就是金巴。他对此很谦逊,“说白了,我本人没有多么优秀,是他们成就了我。”

       万玛才旦以一己之力开辟的藏地电影浪潮依然生生不息,他培养、扶持过的新一代藏地电影人,会继续传承他宝贵的精神。金巴说,他们有责任和义务让更多人了解藏族文化和这片土地上的故事,“我们还是会坚持下去,一直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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